南影

wb南记奶茶铺

【温周】人间(四)

天蒙蒙亮,周子舒拍了拍成岭的肩膀,成岭一惊弹起来,捂着腹部,轻轻嘶了一声。


温客行在一旁道:“张小公子,你身上有伤啊?”


张成岭手马上放开,“没,没有。”


周子舒往前一步,挡住温客行的视线,道:“温兄,你我此去殊途,不如就此别过。”


温客行扬声道:“巧了,阿湘,你说我们接下来去哪里?”


顾湘正倚在柱边打盹,闻言一激灵,啊了一声,“去哪……不是说要去太湖吗……”


周子舒笑笑,“不巧啊,我们去的是岳阳。”


温客行咳一声,使了个眼色,顾湘道:“我记错了,我们也去岳阳,哈哈,岳阳,都差不多嘛。”


温客行摇扇接道:“小可正好有一艘大船备着,佳酿小食被褥应有尽有,不如……”


周子舒朝成岭一扬下巴,两个人径直走出破庙去。


温客行闭上嘴,望着他俩的背影,唇角勾起微笑,顾湘抱着包袱走过来,“主人,这回你又打算怎么追啊?”


日头渐高,道途泥泞,张成岭深一脚浅一脚走着,气喘吁吁,满额大汗,周子舒便借口累了要喝水,两人在树下歇了半天,过了午时,才来到一座小镇。


这小镇在偏远之地,马市也小,靠邻近人家指点才寻着,门前立一支杆,挂着个迎风招展的破幡子,周子舒抬手推门,发现门锁住了。


重重敲几下,里头遥遥传出人声,“这里不开市,走罢!”


周子舒沉声道:“我们远道而来,亟需车马,还望行个方便,价格好商量。”


里头吼了一嗓子:“不卖啦,有个大主顾买下这马厩,今个起易主!”


周子舒手里碎银不少,但扭头看看成岭,掂量掂量去岳阳的路,到底说不出“他出多少我双倍”的阔气话,两人只能沿着原路返回。


刚踏出林间,一辆大马车停在小路上,顾湘手执马鞭,一脚踏住车辕,显然已经等得百无聊赖。


一只葱白修长的手恰到好处地撩开帷裳,主人探出头来,朝他们灿然一笑,“周兄,张小公子,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。这么热的天,不上来喝杯茶,解解暑?”


又是这家伙捣的鬼。


周子舒白眼都懒得翻一个,看一眼成岭,下巴往远处扬了扬,抬脚就走。


张成岭忙跟上去,回头看了一眼,温客行也不追,只将帷裳撩得更开,目光越过他,望向周子舒。


“温公子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?”在路途上,张成岭小声问。


周子舒道:“他是个……不好也不坏的家伙。”


张成岭松了口气,“我也看他不像是坏人,周叔,我们为什么不坐他的马车?”


周子舒道:“平白上人车马,是要给利息的。”


张成岭点点头,“也是。”


周子舒笑一声,“怎么,你想跟着他?”


张成岭立刻摇头,“我不想,我要跟着周叔。”


周子舒看了看他苍白唇色和脏污衣裳,笑容淡了,没再说话。


他们在日落前赶到埠头,踏出田间小巷,走至江边,但见舟船系在一处,随着水波晃动,余晖洒金般地落下,水天相接,浩荡无垠。


江风吹来,令人畅快,张成岭一抬头,却见周子舒眉头紧锁,顺着他的目光望去,是一艘华贵无比的彩舫,亮起微微烛光。


此处位置偏远,何来一艘布置精美的彩舫?明明是日落时分,本该渔归岸火悬,为何如此悄无声息?


正这样想着,一阵悠扬的箫声忽而响起,那声音沉着悠远,和着江风,好似在江面划开阵阵涟漪,成岭敏锐地察觉到,周子舒的神色随着箫声而逐渐缓和,最后只是怔怔出神。


一曲过后,一支如同手一样修长洁白的箫撩开画帘,温客行矮身出来,朝他们微微一笑。


周子舒刹时回神,面色变得古怪起来,两人立在原地,看他踏上栏杆,足尖点水,悠然翩跹而来,宛如一只花贼玉腰奴,落地后还要郎声吟唱,“周兄!你我这缘分委实深呐,莫非是三生石上旧精魂?”


周子舒嗤笑一声,“这三生石怕是温兄斥重金刻的罢。”


“哎,话不能这么说,真金便似真心,倾家荡产也无妨。”温客行挑挑眉,“怎么样,有排面吧?”


周子舒道:“看来温兄是交定我这个朋友了。”


温客行道:“我知道周兄对我始终放不下心,但小可真是个好人,只想……”


周子舒道:“好啊。”


温客行道:“……诶?”


周子舒瞥他一眼,“只许你突发奇想,不许我心血来潮?”


温客行怔一下,人已经抬脚走了,那抹眼神却似江风一样,掠过的触觉犹在,温客行伸舌舐了下嘴唇,眼中漫起笑意。


顾湘正趴在栏杆看戏,心里头就想着这回怎么唱,哪知还当真迎来两位贵客。


只能瓜子一吐,招待起人来,“喂,大酒鬼,喝什么酒啊?”


温客行在后头道:“小丫头懂什么酒,把张小公子带下去歇息。”


顾湘朝他龇牙,温客行得意咧嘴,正巧周子舒屁股刚坐下,忍不住牙一酸。


打发走两个小的,他们在露台对坐,桌上几盘瓷碟,盛着糕点,温客行热情推介,“菱糕、炉果、姜饼、腐乳,我跑遍整个越州城才买到的,阿絮快尝尝。”


周子舒看着他,“你叫我什么?”


温客行眨眨眼,“你我好歹也是在一间破庙里过过夜,正在一条船上喝酒吃饭的朋友,我叫你一声阿絮不为过吧?”


离开四季山庄这么久,已经没人再这样叫他了,周子舒恍惚一刹,温客行道:“还是阿絮想让我唤你子舒?阿舒,小舒?”


周子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,白他一眼,“还喝不喝酒了?”


温客行拍开封口,倒满一碗酒,给他递过去,一边嘴也不停,“这可是三十年陈的黄封,特意为你备着的,冷酒伤胃,我帮你热过了,这酒配姜饼最好了,先吃点。”


周子舒接过来慢慢品着,边喝边看他,这眼神几分探究,又有说不出来的意味,温客行道:“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?怪不好意思的。”


周子舒道:“你平时话都这么多?”


温客行语气委屈,“阿絮这就开始嫌弃我了?”


周子舒道:“嫌弃算不上,好奇倒是有。”


他将酒碗上举,“这些都算是温兄的今日善事?”


温客行睁大眼睛,“善事与私事怎么能混为一谈呢?善事自然是对着外人的嘛。”


“温兄可真是……”周子舒顿一下,评价道:“能言善道。”


温客行诚恳道:“全是肺腑之言。”


周子舒笑了笑,“如此说来,温兄今日功德岂不是还未攒满?”


温客行道:“不急,不急,俗话说人在船中坐,功德天上来,时候未到罢了。”


说是胡扯,倒也不尽然,他们在何处,风波就在何处。


幸而此人算不上敌人,否则以寻常功力,自己也未必能胜得过他。


至于是不是朋友……周子舒喝了一口酒,看他一眼,心道,可惜长了张嘴。


而且……


他想到结局,心中又叹一声,可惜。


进房歇息前,他去成岭房内看过,圆桌上搁着点心,喝过的汤有三七的味道,成岭换上干净的衣裳,向外蜷缩着,好歹是睡着了。


温客行给他备了一套换洗的,稍显宽大,好在材质不错,将就着换了,刚坐上卧榻,窗外传来一曲箫声,这是助人静心调息之音。


周子舒侧耳听着,想起许久以前,在四季山庄的山林角落,有一处悬泉瀑布,激流锵鸣,尽头却潭清水澈,正如此音。


待他醒来,月上中天,那箫声竟还响着,他披上外衣,走至露台,见顾湘支着腮,手里转着杯盏,百无聊赖的样子,温客行将箫从唇边移开,朝他一笑,“醒了?”


周子舒嗯了一声。


温客行举箫伸臂,捶了捶自己的肩膀,拖长了音调,“吹了几个时辰,腰酸腿疼,内力运转还有些滞涩。”


周子舒好心提议,“以后少吹几句,对身体好。”


这话说得不客气,却瞥来含笑一眼,温客行精神抖擞,笑道:“有阿絮关心,再吹一夜又有何妨?”


顾湘在旁边忍不住吐槽:“小时候我想求你吹一首曲子,不知道要卖多少乖,如今随随便便就是半宿一夜,人家还不领情呢。”


温客行看她一眼,“你又没有内伤,内力比这杯底的水还浅,还吹曲呢,我消耗的比你增长的还多。”


他被顾湘这样直接说出来,到底有些不好意思,眼神就不往周子舒那边瞟了。


周子舒却看在眼里,敛下笑,道:“温兄,蒙你费心,我这伤其实……”


他话没说完,忽然全身一凛,琵琶声划破天际,那声调古怪尖锐,让人头疼欲裂,五脏六腑翻江倒海,正在此时,江水暗流涌动,哗啦数声,水中黑压压翻出一群蒙面人,数把弯刀在黑夜中亮出锋锐光芒。


“周叔!”船舱内传来成岭呼声,随即凳倒桌翻,声音亦突兀消失,一名黑衣人挟持着成岭从房内一步步走出。


周子舒从腰间拔出剑来,向前抖直刺出,他步如流云,剑风迅疾,分秒刹时之间穿过迎面袭来的两个黑衣人,直抵挟持者脖颈,几人先后软膝而倒,弯刀脱手而落。


与此同时,温客行的箫声破空响起,一时两声相撞,江面水波激荡,张成岭惊魂未定,原本捂住耳朵的双手却放下,一手拽住周子舒的手臂,一手急急前指,周子舒转头看去,见顾湘弯腰躲过一刀,另一刀从侧面斩去,她面色惨白,身形晃动,眼见就要中招,千钧一发之际,周子舒手掌一翻,将剑凌空掷去,正中来袭者。


身后刀风声袭来,周子舒一把拽过成岭,翻身而起,抬腿踢中对方的胸口,正欲夺刀,忽觉内伤发作,行动一滞,另一袭者举刀劈来,这刹那间,琵琶与萧声消失于空,温客行抓起碟中坚果扬手抛洒,只听噗噗几声,落水声此起彼伏。


还在船中的黑衣人彼此对望一眼,纷纷跳入水中。


下一刻,船身陡然剧烈晃动,脚底传来木板崩裂声,桌上的酒坛碟筷滚下去发出碎声,周子舒心道,不好,船被凿穿了!

评论(11)

热度(75)

  1. 共3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